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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晓娅:重构老年
发布时间 : 2022-12-07

陆晓娅  新闻人,心理、教育和公益工作者。退休前曾为 《中国青年报》 高级编辑。首届邹韬奋新闻奖获得者、中国保护未成年人杰出公民。曾在北京师范大学开设“影像中的生死学”课程,并为高校教师举办生死教育工作坊,同时参与推广生前预嘱和安宁疗护,现于安宁病房志愿服务。著有 《横渡死亡之海》 《影像中的生死课》 《给妈妈当妈妈》 等书,2022年11月出版《旅行中的生死课》。

“没有一个固定的‘我是谁’,你不断地在成为‘我是谁’,不断地建构自己,永远在becoming myself,一直到老,一直到死,becoming myself才结束。”

一、不要温顺地走进老年

2013年,陆晓娅60岁生日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坐一个半小时公交从家里到歌路营——五年前从报社退休后,她和伙伴杜爽一同创办的为留守儿童服务的公益组织——去参加她的“二次退休”仪式。每个伙伴都画了一幅以她为原型的画送给她,还弹唱了一首自创的《我们的老鸭》。结束之后,陆晓娅一挥手说,小朋友们,拜拜啦。

她决定告别,一是来回歌路营每天要花费三小时,二是机构发展太快,“年轻人不断地学习新的东西,而我想,如果生命有限的话,我是把精力用在学习新东西上,还是先去发挥自己的潜能?”花白头发蓬松地顶在脑袋上,陆晓娅从55岁开始决定不再染发,她的声音仍然清晰有劲,但进入老年,装时间的那个囊袋逐年羞涩了。

“后来我才发现为什么,因为那时候到了我爸死的年龄。”1986年冬天,陆晓娅的父亲六十出头,因肝癌结束新华社巴黎分社社长一职回国治病,八个月后去世。“我潜意识中一直记得我爸六十出头就死,谁敢保证我不会?”死亡焦虑一触即发,或者说,“死亡其实一直搔到我们的痒处。”

她笑说同龄朋友们已经成了“诸子百家”,照顾孙辈的是“孙子派”,还在四处讲学的是“孔子派”,开始养生的是“老子派”,逍遥出游的是“庄子派”,喜欢捣鼓东西的是“墨子派”。自己呢,各派兼有,但在不同年龄段比重不同。

刚退休时她买了种花的书、做布艺的书,买了电动缝纫机、画笔和颜料,好像要过一种休闲生活了。实际上却是,前五年办公益机构,经常早上五六点起来,直奔五环六环外的打工子弟学校;二次退休后,找职业规划师一起做了一份规划,在白纸上画一棵树,四根枝桠,一枝是照顾认知障碍进入中期的妈妈,她的身体与记忆都在迅速衰退;一枝是给大学生讲课,她在北京师范大学开设过五年的“影像中的生死学”课程,是学生秒选的热门课,食堂阿姨也来听,外校学生蹬着自行车也来听;一枝是旅行,63岁她重新开始学英语,并出国到处旅行;一枝是写作,写作是她的习惯。四根枝桠穿插生长,陆晓娅让自己忙得停不下来,最后缝纫机也送人了,至今养花也养不活。

“他们老跟我说,你干嘛搞得自己这么忙?”朋友说她有时间焦虑。

老年原本不是一桩坏事,它意味着智慧,是历史的载体与时间的造物。但工业劳动、大众教育的出现使老年人的社会价值降低,现代医学又将老年贬斥为洁净、健康的对立面,而老年的终点,死亡,被视为一种失败。陆晓娅可不干,她反复提到“积极老龄化”,意味着不仅维持身体机能,且肯定老人人权,维持独立、参与、尊严与自我实现。


二、母亲的病

关于老年的焦虑,是母亲的病埋下的种子。

2007年,母亲陆明珠77岁,在医院被确诊患有认知障碍症。起初是打很多次电话但总重复说一件事——烧坏锅把儿、忘带钥匙这样的小事,然后是什么东西都往衣柜里藏、爱发脾气、无法清晰表达和对话的精神荒芜阶段,再是忘记眼前人、完全无法自理的身体机能退化。最后,轮椅上的母亲已经无法直起头来,“仿佛一夜之间,妈妈就决定再也不抬头正眼看这个世界了。”

陆晓娅做梦,梦到拉着母亲的手散步,但她们走得太远找不到回家的路。母亲渐渐走不动了,她把母亲背在身上,背不动了,抱着,“她的身体就像一卷行囊,柔软而顺服。我背着、抱着这卷‘行囊’,一会儿走在乡间的田埂上,一会儿又穿行在城市的窄巷中;明明觉得前面有路,走过去却发现不通,只好回过头去走一条不知通向何方的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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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陆晓娅父母在瑞士采访国际会议


她不能扔下这卷行囊,并且她必须处理和母亲之间大半生的疏离关系。从1岁零9个月被寄养到外婆家,到5岁被接回北京上幼儿园,陆晓娅很少见到母亲。到北京后不久,父母双双因公出国,等到母亲回国生育第三个孩子时,陆晓娅已经10岁了。15岁,陆晓娅便随浪潮下乡。在她与母亲接触的为数不多的几年里,母亲鲜少笑容,生病后的几年更是常常拉下脸来。

她会以什么方式来衡量自己的幸福?陆晓娅常常想。

母亲认知症早期时陆晓娅好奇地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母亲说:“我数理化好,别人都羡慕我。”再问,再答:“我外语好。”再问,再答:“我到了解放区,参加了解放大西南。”“还有吗?”“想不起来了。”

陆晓娅不敢问了,母亲始终没有提到孩子。

“当年因为‘革命工作’为先,既没有亲自养育过自己的子女,也没有亲自照顾过自家的老人。如果命个名,或许可以叫他们‘上没养老下没养小’的‘独一代’。这种特别的生活经历带给他们的是什么呢?我觉得,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很多宝贵的东西,比如:在一把屎一把尿中生成的依恋和信任,在一杯水一餐饭间凝结的亲情和责任,在一声哭一声笑里建立的理解和支持,在一次亲吻一个拥抱中表达的无限柔情……总之,是那些人性最深处的温暖,是爱的愿望和能力,是心灵的包容与弹性,是生命的活泼与欢快,是不离不弃的坚忍与信心。”陆晓娅在《给妈妈当妈妈》中写道,“或许不能责怪他们,当整个社会都不健康的时候,作为个体,他们没有多少防御能力,所有人性的疫苗,都在一次次的‘斗私批修’中被杀死了。”

她想重新建立两代人的纽带,给母亲写信,也许这样比说话更有效;为她洗澡,60岁的女儿才开始触摸到母亲的身体;带她回乡,把母亲放回她成长的时代与家庭去理解,也能够更知晓自己的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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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陆晓娅和母亲在养老院的花园里,母亲已经无法抬头

书写给了陆晓娅一个喘息和重构的机会,她以此排解照护带来的压力。《给妈妈当妈妈》其实写得颇有生趣,母亲混乱的语言被陆晓娅取名为AD语(AD是阿尔茨海默病的缩写),不得不将母亲送往养老院时她称之为送妈妈上幼儿园。偶尔才流露,“我怕的其实不是陪着老妈,而是怕‘耗着’,什么也不做地耗着,让时间,宝贵的时间,宝贵的生命,就这么一点点地耗尽。”她害怕老年变成垃圾时间。

漫长的十多年里,她和妹妹、弟弟、弟媳一同照护母亲,也一同看着“聪明要强的妈妈慢慢地变成了一个不会走路、不会吃饭、不会说话的存在”。母亲爱他们吗?爱她吗?她在生命的末期感到幸福吗?觉得自己值得爱吗?她总是挂在嘴边的“回家”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都已经变成了无疾而终的事。

2020年7月,母亲去世半年后,陆晓娅梦到母亲复活了,睡眼惺忪地在屋子里踱步。陆晓娅还在讶异,养老院的护工们却都已经指着母亲说:“看,陆阿姨又活了。”母亲走得摇摇晃晃,脸上却是笑咪咪的。

陆晓娅长梦醒来,好像舒了一口气。


三、死亡是伟大的自由,也是伟大的平等

课堂上的面孔一张张年轻得连她一半岁数都不到。2012年,照护母亲的同时,陆晓娅开始在北京师范大学开设《影像中的生死课》,带学生看《时间规划局》《死亡诗社》《浪潮》《生之欲》,将过往的经历、学习借助影像和互动讨论的方式传递给学生。

在课程开始前,她让学生们先写下“死亡离我们有多远”。有学生提议,问题可以改为“死亡离我们有多近”。“他们大多20岁上下,但他们经历的死亡事件远比你想象的多,比如自己亲人特别是祖辈,甚至父母的死亡,目睹自己的同学跳楼自杀,目睹车祸,自己的宠物死亡,还有自己病到濒临死亡。”收到的答案让陆晓娅意外,“但是这些东西过去了,其实并没有机会说,没有人来和他们聊聊感受是什么。”

直视死亡如同直视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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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晓娅在北师大的课堂上

陆晓娅记得自己32岁时第一次被检查出乳腺肿瘤。一天早上她穿着绿色连衣裙进办公室,接到电话,是医院告知她有床位可以住院检查了。她收拾东西赶到那儿,刚进去,病房里的人都转过头来看她。她以为是自己的绿色连衣裙太显眼了,那是妈妈从国外买回来的布料,在1980年代显得很新潮。再仔细看,病房每张床的床头都标记着“CA”。陆晓娅没怎么学过英语,但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会儿就反应过来,CA,cancer,癌症。大家看着她不是因为裙子,是她如果这时就得了癌症,太年轻了。

还好那次检测结果显示她的肿瘤为良性,虚惊一场。

“这是第一次意识到死亡切近吗?”

“不是。”

更早一些,15岁的陆晓娅作为知青下乡到陕北农村,一度居住在村民家不足十平米的窑洞里,冬天晚上冷得要借来好几床被子盖。她是赤脚医生,药箱里有一个墨水瓶,里面装着少量煤油,点着之后一灯如豆,她躲进被窝只露出脑袋和一根手指翻书看。可是那几年农村生活艰苦,收成极差。一年后,一同下乡的发小连连,在村里得病,求治无门后上了去北京的火车,在车上就高烧不断,几天后不治身亡。在父亲的信中,陆晓娅第一次看到一个词——夭折。她连续一个星期无法合眼,睡着了却噩梦不断。紧接着,知青之间发生凶杀案,亢奋又混乱的青春期把一方推向死亡,一方推向逃亡。陆晓娅愈发“陷入到恐惧、焦虑和抑郁中”,不想出工,借酒消愁。

很多年后她到苏格兰旅行,在斯凯岛上看到一把陌生人的纪念椅,忽然想起连连,她的骨灰在动荡中不知所踪,“半个多世纪里,我无处去哀悼她,她没有墓碑,更没有纪念椅,她曾经的存在就仿佛一粒尘埃被历史的狂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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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陆晓娅在爱丁堡

1998至2002年,陆晓娅上了香港中文大学林孟平教授主持的心理辅导硕士班、博士班,学习人本主义心理治疗,同时也接触到存在主义心理学。“存在主义心理学家欧文·亚隆认为,人类抵御死亡恐惧有不同的方式,一种是个体化,活出自己的独特,发掘自己的潜能,让我自己不白活这一生;另外一种叫作共生或者融合,把渺小的我融到一个更大的东西里,比如宗教、革命、民族、国家,我死了,但是这个东西它会继续存在,我也会因为融入大的东西而不再感觉个体是渺小的。”两条道路走向极端都不妙,陆晓娅说,“个体化走向极端你无法意识到自己跟其他生命是共生的,共融的问题呢,你会活不出自己,还会发现很多东西是虚假的。”

存在主义心理学强调人选择生活意义的自由,自由伴随眩晕。1991年,还在《中国青年报》做编辑的陆晓娅创办了为青少年提供心理支持的“青春热线”,每天晚上6点半至9点半接听来电,办了19年,总有年轻人问:“活着有什么意义?”

“如果人生有一个现成的意义,这意义是谁创造的?肯定有一个人或者一个宗教、一个组织、一种文化创造的,把它塞给了你。万一你发现这意义不是你要的,跟你不match(相配),这咋办?或者你在这个框架中生活了一阵,觉得好无聊,又会产生怀疑,对吧?”陆晓娅经历过价值观重塑,“我特别感谢人生没有一个现成的意义。其实,当你能投入地去做某件事,觉得很值得,甚至忘了‘意义’,那个时候就是你获得了生命意义的时候。”

51岁,陆晓娅的大学好友因癌症去世,她写了自己的第一封遗嘱。57岁,她因乳腺癌经历了一次手术,再次写了一封遗嘱,并且之后每年生日都修改一遍,深切感受到如奥古斯都所说——唯有面对死亡之时,一个人的自我才真正诞生。

死亡经凝视而变成体会自我及人类有限性的原点,有限产生焦虑,焦虑亦导向悲悯。

“影像中的生死学”上到第四年、第五年,陆晓娅会带学生去万安公墓。那里埋葬着朱自清、曹禺、季羡林、容国团、启功等很多文化名人,陆晓娅会讲解这些人的墓碑、念墓志铭,然后让学生解散,各自在墓地观看,看看哪些墓碑触动自己,然后一起分享。

陆晓娅和学生们在万安公墓曾见到过一块墓碑,写着雨果在巴尔扎克葬礼上讲的一句话:死亡是伟大的自由,也是伟大的平等。

四、不断地在成为“我是谁”

一年前,陆晓娅开始以心理师的身份进入燕园安宁病房做志愿者,每周两个整天,马上就要满100天了。

“我真的很好奇人是怎么死的?死之前会经历什么?多少肉体的折磨,多少所谓灵性的痛苦,灵性痛苦都是什么?能放下吗?”她一口气说出一连串问题。 

作为志愿者的一天从跟着团队巡房开始,询问病人与家属的生理、心理状态。陆晓娅见过不少焦虑的人。

有一位独居老人患有肺癌和哮喘,必须时时吸氧,有时晚上不敢睡觉,即使入住了病房也是如此,“照顾他的护工小伙子也快崩溃了。”陆晓娅去看他,心想如何让他安心地睡一会儿。她让老人家握着自己的手,闭上眼睛,一边跟着她冥想,一边深呼吸,想象回到故乡东北,“下雪后空气特别清新,凉凉的,现在你把它深深地吸进去……还有阳光味道的、青草味道的、海洋味道的空气……”一会儿,老人家就开始打呼噜了,护工小伙子也睡着了。“虽然只有半个小时,但是我想这当时可能就是他需要的。”陆晓娅也遇到过一些受过创伤的老人,有一位老人曾两次自杀,他觉得自己生了病成了家人的累赘。“他不相信自己是一个有价值的人、得了癌症仍然是被家人珍惜的人。这些都给我很多的触动,我也是一边陪伴,一边思考,一边探索,看看在经历很多苦难和挫折之后,支撑他活到今天的力量是什么,找到这些力量,找到他生命的独特价值,有助于他和自己的命运达成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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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陆晓娅在耶路撒冷大卫塔碰到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

在台湾慈济医院的安宁病房,陆晓娅在门口见到过一幅宣传画,上面写着:对于生死,要说!要听!要看!

“那你现在还害怕吗?”

“害怕。我到现在也怕死。”陆晓娅笑,“但最怕的其实是失能和如果得的病很痛苦,除非说我能不疼,我还能说说笑笑,胡说八道,最后死得还特酷,那我觉得也挺好。我女儿知道我的遗嘱在哪里,总之到时候她别非要救我。”

有时候听陆晓娅有劲的声音,觉得她好像永远充满活力。年轻时跟探险队用漂流的方式穿越过塔克拉玛干沙漠,两年前,不方便出国旅行之后,她又跑去四川玩,一个人去爬剑门关。那是疫情第一年的9月份,雨天上天梯栈道。一路上无人,几乎只有她与青山相对,“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这个老太太也如是。”从剑门关回来后膝盖作痛,痛得睡不着觉,连着三周去医院打针,一好转立马又要往外跑,“这人就特讨厌,又跑出去玩。”于是去年去走古蜀道,不留心在青苔地上摔倒,左手骨折,她把打着石膏的手伸出去吓唬别人,“‘黑手党’来咯。”

唯一需要感慨的是身体衰退大不如前了。五年前去约旦的时候,陆晓娅和朋友在古城佩特拉日行三万多步,现在走不到一万步就疲劳了。

但她的焦虑在一层层减轻。精神医学大师欧文·亚隆在《存在主义心理治疗》中提出,死亡焦虑与生活满足成反比。陆晓娅深以为然。

2022年,陆晓娅69岁,母亲病逝,教书告一段落,疫情阻隔、无法旅行,她的树上只剩下写作这一根枝桠,但又有新枝生长出来。

2021年,她把照护母亲的笔记整理成《给妈妈当妈妈》出版。2022年,在朋友的启发下她又重新编写九年来的部分旅行笔记,串联成一本《旅行中的生死课》。“有时,为了重启或重构新的生活,人们会主动地去打断生活的延续性。”她在书中写道,而当下,“‘延续性’似乎变成了一种幻象,生活变得‘支离破碎’了。人该到哪里去寻求勇气、智慧和力量,来面对这支离破碎的生活,来整合这支离破碎的生活,让它能继续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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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或许该多跟朋友们联系,7月份以来,她有三个朋友突然离世,后来每个月她都会约三五个人碰头见面,读书、散步,或者聊各种人生话题,“我们前些日子就谈了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是什么样,谁告诉你会来例假,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们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塑造的。”她还办了几个读书会,无目的地“乱读书”,比如书桌书架上的《始于极限》《手的精神史》《给仰望者的天文朝圣之旅》。

“保持自己的底线。”陆晓娅说,“然后保持正常的心态。”

疫情中,更多时间她待在自己的书房。十平米的房间,书架占了墙面大多数,剩余处则是一块大黑板,我去拜访她那天,黑板上还留着前几天的日程:“预约体检”、“给纪叔叔电话”、“寄书”。陆晓娅每天早上在这里学一个小时左右的英语,一上午不用手机,写作,用脑,下午打盹,看书,或者散步,“是我的mini旅行时间”,晚上读书和观影。

隔着两层玻璃,窗外是一棵金黄的梧桐树,待在家里的时候她喜欢看树:“你不觉得今年秋天特别长吗?老天爷为了抚慰我们的心,对吧?”

这几年她的朋友们都开始写回忆录,有些出版了,有些只为了赠友,但她总觉得还没想好用什么方式重新面对过去。

2022年,陆晓娅将父母留下的日记、笔记电子化,之后她开始收拾那些可能成为自己“遗物”的东西。翻开年轻时的日记,当年写了许多大话空话,她买了一台碎纸机,把它们搅碎了扔掉,一些仍有价值的,她扫描下来,并且建了一个“时光之镜”的文件夹,开始用文字和过去的自己对话。

“我们不断回头看结构中的自己,看自己对结构是否有突破。你要活出自己的时候,一定有些时候是会挣扎的。”开始学英语后,陆晓娅读完的第一本英文书是亚隆的自传《成为我自己》(BecomingMyself),“其实没有一个固定的‘我是谁’,你不断地在成为‘我是谁’,不断地建构自己,永远在becoming myself,一直到老,一直到死,becoming myself才结束。”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 /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孟依依 发自北京
编辑 / 周建平 rwzkjpz@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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