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淑美
台湾高雄师范大学教授
与晓江先生知交,可追溯于1994年拜读他在台湾出版的第一本生死哲学著作:《中国死亡智慧》(台北市:东大图书公司出版),唯迟于2005年方在台湾由纪洁芳教授主办的研讨会中正式见面。之后,我们经常电子信件往来、交换推动生命教育的心得与讯息。他才思敏捷,如有新作写就,便不吝传给我分享,个人得以多方拜读,更为景仰。2007年他促成包括我与纪教授等台湾生死学与殡葬研究伙伴一行人等到北京与天津学术研讨等等,缔结更深情谊;他总亲切地说" 张老师,下次再来大陆啊"...2008年他与徐博士应邀到台湾台南致远管理学院学术研讨会专题演讲,我顺道为他与徐博士安排在蔽校高雄师大也办理了规模两百多人的" 两岸生命教育学术与课程教学研讨会",请他们担任研讨会专题主讲与校内讲演贵宾,然后到屏东教育大学、东海大学、台北护理学院、铭传大学、台北教育大学等友校讲演访问,留下深刻回忆。之后,他写信告诉我:历经南中北各校,真是讲得痛快!此痛快之语犹在耳边...,如今却只能长存记忆了。
本次追思研讨会本人不克亲临现场致意,谨以2006年有幸为他在台出版的:【生死学】教科书所撰序言替代追悼专文,以再次推崇与缅怀晓江先生的学术成就;另,有感而发写下两首小诗怀念我们共同的好朋友-晓江先生。
(一)
同道亲友共追怀
生死互渗何须伤
故我两安情常在
生命教育更待扬
(二)
知交何需多言
生死可不两隔
形体还诸天地
智慧永存人间
附《生死学是什么》序
着
生死本一家,善生善终
张淑美
台湾高雄师范大学教授
拜读江西师范大学道德与人生研究所所长、哲学与社会学系教授郑晓江先生的新著:《生死学是什么》乙书之完整初稿,学习甚多,非常喜悦。个人对瑞士裔美籍生死学先驱伊丽莎白.库柏罗斯(E. Kübler-Ross)至为敬佩,对她常说的一句话:「生命中没有巧合」(Nothing in life is a coincidence.)颇有所感,生命中许多因缘并非突如其来的巧合,其实是我们自己去累积、缔结而来的,也具有其独特的生命意涵。郑教授是我个人甚为景仰的学者,与他结识,可说是其来有自。先前双方虽未谋面,基于生死学的研究兴趣,乃有许多机会读到对方的论著,2005年5月21至22日在台湾由吴凤技术学院纪洁芳教授承办的「亚太地区生命教育教学研讨会」,我们都应邀发表论文,因此「碰巧」相遇,一见如故,结下学术交流与分享的缘分。不过,算起来郑教授是前辈,1994年当我还是博士候选人时就拜读到他的大作-《中国死亡智慧》,感到如获至宝,期盼能有当面请教的机会。因此,现在要为前辈的大作撰序,自然感到既荣幸又惶恐。
我自1988年着手硕士论文-「儿童死亡概念之发展与其教育应用」之研究开始,就广泛搜集国外「死亡学」(Thanatology)与「死亡教育」(Death Education)的文献,大都是以美国、加拿大为主,难得看到有系统介绍中华文化中生死相关思想之论著。因此当初阅读到郑教授的专著,知道他很早就钻研中国生死哲学,更感到分外敬佩。死亡的问题可说是和历史文化息息相关,中华文化五千年的历史,当中蕴含的生死相关典籍与思想,自是浩瀚深远,想必是需要兼具文化内涵与古今视野的学者,才能著书立说、成一家之言,郑教授正是具有如此学养与视野的实力派学者。
二十世纪初,西方的死亡学以科学研究取向兴起,因为有各种相关学科科际整合的探讨,迅速地累积研究成果,使死亡学、死亡教育与悲伤辅导等专业也逐渐奠基、扩大版图,进而独立成新兴的专门学科,蔚为显学,并且成立「死亡教育与咨商学会」(Association for Death Education and Counseling, ADEC)等许多国际性的专业学术组织。的确,在这过度追求科技与物质享受的时代,也衍生越来越多「生活」空虚与「生命」困顿的心灵问题,因此探讨死亡与生命的意义,便越发显得重要而迫切。不过,死亡问题是直逼生命核心价值的追寻,是人生观与价值观的问题,不是只在事实上、科学上揭开真相就够了,人们需要的是安顿心灵的终极关怀与思考,诚如傅伟勋教授说的,要不需要宗教信仰、要不就需要有高度的精神性思考,或说是哲学思考,才能超克死亡。
郑教授就是这么一位先知先觉者,开垦生死哲学研究二十余年,从思想的源头去帮助人们厘清生死的意义与人生的目标。在这本《生死学是什么》乙书中,揭示出来「人生」这条路要耕耘的方向,就是老老实实地从「生命」、「生活」及「死亡」问题的探讨,来建构自己的生死智慧,得到安身立命的方法。本书清楚架构生死学的学科概念,从生命本质打开追寻生活真谛与人生智慧的道路,继而直视死亡在生命中的地位,教导我们「生死互渗」的哲学,也处理了实际面向必须遭逢的临终关怀(包括悲伤辅导)、殡葬文化的理念与作为,最后提出生命教育的实施方向,前后呼应、体系清晰。个人拜读之后,深觉本书有如下几点特色:
一、从生论死、谈死说生
本书从现代人切身的生命与生活问题切入,引导思考人生智慧与幸福人生的追寻,继而反思死亡蕴含的生命意义,并且踏实面对死亡的处理与准备,正是晓江教授向来力倡「生死互渗」的人生观,藉以超越死亡的威胁,提升生命的境界。
二、博通古今、学贯中西
郑教授的著作向来都是旁征博引丰富的数据源,不仅萃取中国传统古籍中的素材,映照西方重要的哲学论述,并参考海峡两岸大量生死学与生命教育的相关著作,厘出清晰脉络。尚且采用现代年轻人的网络文章,可说是非常贴近现代人的生活,也藉此将年轻读者带进生死智慧与哲理的堂奥,自然巧妙,甚具功力。
三、理论实务、熔于一炉
不仅博采古今中外论著数据,勾勒生死学的学科内涵,更关切生活中实际面临的生死问题,结合理论与实务,让生死学成为贴近生活的生命学。尤其,最后以生命教育来落实「学习生死」,进而希望「学会生死」,活出生命的意义与价值,诚谓兼具学术与应用的价值。
四、深入浅出、发人深省
郑教授向来擅长用浅显清晰的方式表达艰涩意远的哲理,文字简洁流畅,说理的笔锋自然流露扣人心弦的情怀,令人沈浸其中,引发共鸣与省思,充分达到教育的功效。值得一提,郑教授在后记文章中,以悲伤家属的心情记录他岳母临终与往生过程中的经历与心路历程,读之令人动容。承他不弃,在2005年暑假期间就与我分享这篇文章,让我体会到死亡现实无情的一面,即使是钻研生死的哲学家也不免悲恸。不过,诚如柏拉图说的:「哲学是死亡的默想(或练习)」,相信哲学家的悲伤是至情至性的真情流露,虽悲而不伤。晓江教授如此示例,其实是很好的悲伤辅导,也是活生生的生命教育。悲伤必须老实经过,重建意义,才是「好的悲伤」(good grief)、有意义的悲伤,也是生命的成长。
由于个人在台湾推动本土的生死学、生死教育以及生命教育过程中,也参与及学习许多。对于本书的相关论点忝做两项响应,请晓江教授与读者指正。
一、 就中西生死学的发展趋势而言:国外的死亡学与死亡教育大概在1950年代末期才开始迅速发展,由科际整合而渐趋专业,目前是已具学科正当性的专门学科(legitimate discipline)。大学校院设有与死亡学相关的研究中心,有许多专业性的学会组织与学术期刊,已建立死亡教育、悲伤辅导,乃至殡葬礼仪的专业证照制度,美、加等国也有大学及硕士层级的死亡学相关学程。台湾虽然在1973年就已引进死亡教育,唯大概是在1993年傅伟勋提出「生死学」名词之后才迅速扩展,1997年当时的南华管理学院设立国际间第一所「生死学研究所」(钮则诚教授为首任所长),建立起生死学的学术地位,继之台北护理学院设立「生死教育与辅导研究所」。笔者认为中西的发展脉络各有所长,未来需要更多学术交流,共同为提升全人类生命质量而努力。西方发展较早也很扎实,广从各相关学科切入死亡与濒死的研究,现在已逐渐加重生命意义与价值的探讨,尤其对东方文化的生命思想很有兴趣。台湾生死学与生死教育虽然起步较慢,因为教育当局的重视与相关研究所的成立,发展甚为快速。
二、就生命教育的发展与内涵而言:台湾本土生命教育之提出大约在1998年左右,其近因可说是与校园自杀与暴力事件有关,远因应是和整个社会价值观倾向科技功利、忽略人文艺术及对生命之尊重与关怀,以及失去与自然宇宙紧密联系的灵性发展有关。这些可说是世界各国的共同问题,不过将「生命教育」列入国家正式的课程纲要中,应该是以台湾为先,2000年放置在小学、国中阶段的九年一贯课程纲要之综合活动学习领域中, 2006年则正式列入「普通高级中学暂行课程纲要」中,包括「生命教育概论」等,共有八个选修科。此外,近几年相继设立专门的生命教育学术机构与单位:台北教育大学的「生命教育与健康促进研究」、高雄师范大学设立「生命教育硕士专班」、东海大学设「生命教育学程」、辅仁大学宗教所设「生命教育组」等。生命教育在普通高中课程纲要公布后,台大哲学系孙效智教授界定生命教育:「即探究生命中最核心议题并引领学生迈向知行合一的教育」,可说是目前最有共识的定义,高中生命教育课程,包含三大核心领域:
(一)终极关怀与实践:涉及人生最终极的课题,包括「哲学与人生」、「宗教与人生」以及「生死关怀」等三科目。
(二)伦理思考与反省能力的培养:着重在生死之间常须面临「有所为或有所不为」的探索,探索「善是什么」以及「如何择善」等课题。包括「道德思考与抉择」、「性爱与婚姻伦理」以及「生命与科技伦理」等三科目。
(三)人格统整与灵性发展:属于人的身心灵与知情意行各层面,规划有「人灵性发展」乙科。
生命教育包含生前死后以及生命之途的意义与价值的探索,引导吾人活得有道德、有价值、死得有尊严;也可说是身心灵、知情意行整合的「整全教育」理念(holistic education)。晓江教授建构的生死学内涵也是以生死哲学引领生死智慧,然后落实于生活实践上,同样是强调知情意行的整合,我觉得和台湾发展的生命教育内涵有异曲同工之妙。台湾以及华人文化的生死学与生命教育的内涵与发展,有我们自己独特的文化特色,值得积极介绍给国际社会。
最后,笔者要认同也是我私淑艾的前辈-另一书序作者钮则诚教授所建构的「华人生死学」之内涵,并推崇郑教授这部《生死学是什么》,也是在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土壤中蕴育出「生死智慧」,扩展出来各种实践层面,均是结合理论与实务,开拓华人生死学的路径。研读本书之后,启发良多,相信读者也会和我一样得到知见的启迪与行动的鼓舞。《生死学是什么》这本书,是引领我们如何善生善终的智慧之书,值得做为生死学教科书,也是个人自修生死智慧的入门好书。
二〇〇六年五月四日写于台湾高雄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