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瑜
不知不觉间,老师已经离开我们八年了,但我还是经常想起老师,也很怀念老师。老师是我生死学领域的引路人和领路人,从本科接触生死哲学到现在从事这方面的教学和研究已经十多年过去了,或许没有达到老师的期望,但也一直从未放弃。从本科开始,就已经听过老师主讲生死学课程,老师的课程非常受欢迎,经常都是座无虚席,而且老师上课也是非常认真。后来成为老师带的第一届伦理学硕士,跟随老师进一步学习中国传统哲学还有生死哲学,期间很多场景都历历在目。
我们在硕士期间经常跟随老师出去调研,参加学术会议,老师很多项目也会让学生参与进来,我们也在参与过程中学到很多东西。还记得我们去江西三清山调研时,那里有些山路还没有通,有一条路的路面上全是青蛙,都没地方落脚,只好先把青蛙赶走,再继续前行。郑老师和杨雪骋等老师还经常领着我们一起去探寻江右哲学一些名人如陆象山、陆梭山等人的墓葬,因为老师经常和学生们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而且有本书就取名为《八千里路云和月》。老师经常告诫我们,如果要做好学问,有两点非常重要,一是坚持坐好“冷板凳”,二是要有实践,尤其是生命教育,生命教育重视生命的感知、体验,所以一定不能脱离生活实践。所以我们经常开启田野讲学模式,有时候在墓地开讲,有时候在寺庙讲学。我现在都经常和同学开玩笑说,人家实习的地方是公司企业等部门,我们实习的地方是寺庙、道观、山林、和墓地。记得我们有一次是在庐山脚下的“东林寺”住了3天,跟随师傅们一起生活、修习,吃饭、念经、打坐,一天两顿,过午不食,因为都是素食,很容易饿,所以我们经常都在找东西吃。晚上八点睡觉,早上三点就要起来去大雄宝殿念经,我记得当时念的是《大悲咒》,可能是太早,我念着念着就觉得头晕脑胀还有胸闷,总是难受。我还特意去问了大师傅,师傅说我有心魔未除,吓得我又回去好好念经,反省过错去了。老师玩笑说,肯定是没有好好学习的缘故,告诫我以后要好好学习。
老师在我们硕士期间,组织学生一起编写了《宗教生死书》(郑晓江主编,台湾华成图书出版2004.9),我当时负责的是“基督教的生死智慧”的部分,那时天天抱着一本《圣经》读了整整一个暑假,也是从那时起,对基督教的理论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这对我后来博士期间研究列维纳斯的哲学思想也起到了很大的帮助作用。书出版之后,老师还特别兴奋地告诉我们,我们的稿费拿的可是美元。那是我们第一次拿美元稿费,和同门师兄弟开心得不得了,然后就说去庆祝一下,其实就是去校门口一家大排档吃面条去了,不过就在吃饭的时候,小偷把我的包顺走了,我第一次美元的稿费就这么没有了。老师还安慰我说,以后再写,多写,这些“副产品”还会有的。
老师的上课方式有时是脱离教学“常规”的,除了前面所说会随时随地进行田野或者书院进行现场教学,平时我们上课的地点经常不是在教室里,而是在老师的书房“神游斋”里上课,“神游斋”是杨雪骋老师的笔墨,充满韵味,一进到到处都是书的书房并看到“神游斋”三字,就会有种庄子所谓“乘物游心”之感,甚是神奇。我们在老师书房上完课,老师就顺便与学生们一切简餐,然后讨论上课心得或者关心学生的家长里短,学问和生活两不误,这或许也是老师经常强调的生存、生活和生命要融合的体现吧。
除此之外,老师在很多方面直到现在都影响着我们,比如老师对学生的关心,每一次从外面出差回来,都会给我们带点小礼物;比如老师对学问的认真,每一次讲座、开会发言,老师在前一晚都会非常认真地准备。比如老师对学术的追求,记得老师在《哲学研究》发表“关于生死问题的几点思考”一文时,特别高兴地说,这是一篇没有任何参考文献的文章,是他多年来的一些思考总结。在其中老师提到了解决人生问题三原则:“生命与生活之紧张”原则、“人生时间与物理时间不等式”原则、“生命共同体”原则;超越死亡问题两原则:“生死互渗”原则、“死是生活的终止,生命可以永存”原则。这些原则对于生死哲学或生命教育的研究与实践都具有非常重要的参考意义。
以上这些都是我们与老师在一起的学习日常点滴,其实还有很多,都印在脑海里,记在心里。可能是我比较感性,泪点又低,每当回忆起这些点滴,我的眼泪都会不太听话,老师离去的前一两年,我见到与老师熟悉的人都会忍不住伤心,记得有一次纪洁芳老师来广州大学讲学,纪老师用了特别的方式给我一个特别温暖的拥抱,那时候我的眼泪就已经止不住了。后来好几次做梦梦见老师,内容竟然惊人的相似,老师说自己在天上很好,还找到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好朋友,还问我在生命教育方面进行得如何了,我和老师就生命教育的问题还聊了不少。自那以后,我的心结似乎也解开了,平静许多。这一次借着学界前辈、同行纪念老师的机会,在内心充满感恩之余,又让我再一次梳理自己的内心,我想对于我个人而言,又是一次特别好的内心释怀和生命体验。
最后,想借用老师关于人类生命“二维四重性”的观点来做个小小的总结,人类生命有二维: 其一是 “实体性生命” ( 生理生命) ; 其二是 “关系性生命” ( 人文生命) 。人之“关系性”生命的内涵又由相互联系着的三个方面组成: 一是 “血缘性亲缘生命”;二是 “人际性社会生命”; 三是超越性精神生命。其实,在我看来,一个人的离世,其生理生命其实是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着,对于老师来说,亲朋好友的纪念、学术精神的传承,都是其人文生命在以不同方式“持续”着,这也是老师提出“死亡是人的生活的结束而非生命的终结”这一观点的最好注解。
如同《寻梦环游记》里面说的,“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我想,生命教育的不断推进和发展,或许就是对老师最好的纪念方式之一,老师所做是生命的学问,其学术的生命也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停止。老师的学生们也一直在前行的路上,心中始终不忘老师最初的教诲。
2021年1月28日 于广州